卷之三道集傳忠錄下
命門餘義二十六
共六條
命門之義, <內經>本無, 惟越人云: 腎有兩者, 非皆腎也, 左者為腎, 右者為命門。命門者, 諸神精之所舍, 原氣之所繫, 男子以藏精, 女子以繫胞也。 余以其義有未盡, 且有可疑, 故著有三焦包絡命門辨, 附梓<類經>之末, 似已盡其概矣。然而猶有未盡者, 恐不足以醒悟後人, 茲因再悉其蘊, 條列於左。
命門為精血之海, 脾胃為水穀之海, 均為五臟六腑之本。然命門為元氣之根, 為水火之宅, 五臟之陰氣非此不能滋, 五臟之陽氣非此不能發。而脾胃以中州之土, 非火不能生, 然必春氣始於下, 則三陽從地起, 而後萬物得以化生, 豈非命門之陽氣在下, 正為脾胃之母乎? 吾故曰: 脾胃為灌注之本, 得後天之氣也; 命門為化生之源, 得先天之氣也, 此其中固有本末之先後。觀東垣曰: 補腎不若補脾。許知可曰: 補脾不若補腎。此二子之說, 亦各有所謂, 固不待辨而可明矣。
命門有火候, 即元陽之謂也, 即生物之火也。然稟賦有強弱, 則元陽有盛衰; 陰陽有勝負, 則病治有微甚, 此火候之所以宜辨也。茲姑以大綱言之, 則一陽之元氣, 必自下而升, 而三焦之普濩, 乃各見其候。蓋下焦之候如地土, 化生之本也; 中焦之候如灶釜, 水穀之爐也; 上焦之候如太虛, 神明之宇也。 下焦如地土者, 地土有肥瘠而出產異, 山川有厚薄而藏蓄異, 聚散操權, 總由陽氣。 人於此也, 得一分即有一分之用, 失一分則有一分之虧, 而凡壽夭生育及勇怯精血病治之基, 無不由此元陽之足與不足, 以消長盈縮之主, 此下焦火候之謂也。中焦如灶釜者, 凡飲食之滋, 本於水穀, 食強則體壯, 食少則身衰, 正以胃中陽氣, 其熱如釜, 使不其然, 則何以朝食午即化, 午食申即化, 而釜化之速不過如此。觀灶釜之少一炬則遲化一頃, 增一炬則速化一時, 火力不到, 則全然不化, 即其證也。故脾胃之化與不化, 及飲食之能與不能, 亦總由陽明之氣有強與不強, 而陰寒之邪有犯與不犯耳。 及其病也, 則漸痞漸脹, 或隔或嘔, 或十化其三五, 或膨聚而不消, 或吞酸噯腐而食氣不變, 或腹疼肚痛而終日不饑, 或清濁不分, 或完穀不化。 蓋化則無不運行, 不化則無不留滯。運行則為氣為血, 留滯則為積為痰。此其故, 謂非胃氣之不健乎? 而何以不健, 謂非火候之無力乎? 今見治痞治脹, 及治吞酸噯腐等症, 無論是熱非熱, 動輒呼為胃火, 餘燼其幾, 尚能堪否? 此中火候之謂也。上焦如太虛者, 凡變化必著於神明, 而神明必根於陽氣。 蓋此火生氣, 則無氣不至, 此火化神, 則無神不靈。陽之在下則溫煖, 故曰相火以位; 陽之在上則昭明, 故曰君火以明。是以陽長則陰消, 而離照當空, 故五官治而萬類盛; 陽衰則陰勝, 而陽為陰抑, 故聰明奪而神氣減。 而凡人之聲色動定及智愚賢不肖之有不齊者, 何非陽德為之用, 此上焦火候之謂也。 此以三焦論火候, 則各有所司, 而何以皆歸之命門? 不知水中之火, 乃先天真一之氣, 藏於坎中, 此氣自下而上, 與後天胃氣相接而化, 此實生生之本也。是以花萼之榮在根柢, 灶釜之用在柴薪。使真陽不發於淵源, 則總屬無根之火矣。火而無根, 即病氣也, 非元氣也。故<易>以雷在地下而為復, 可見火之標在上, 而火之本則在下。且火知就燥, 性極畏寒, 若使命門陰勝, 則元陽畏避, 而龍火無藏身之地, 故致遊散不歸, 而為煩熱格陽等病。凡善治此者, 惟從其性, 但使陽和之氣直入坎中, 據其窟宅而招之誘之, 則相求同氣, 而虛陽無不歸原矣。故曰: 甘溫除大熱, 正此之謂也。奈何昧者不明此理, 多以虛陽作實熱, 不思溫養此火, 而但知寒涼可以滅火, 安望其尚留生意而不使之速斃耶! 此實醫家第一活人大義, 既從斯道, 不可不先明斯理。倘三焦有客熱邪火, 皆凡火耳, 固不得不除, 而除火何難, 是本非正氣火候之謂也。學者於此, 當深明邪正二字, 則得治生之要矣。
命門有生氣, 即乾元不息之幾也, 無生則息矣。蓋陽主動, 陰主靜; 陽主升, 陰主降。惟動惟升, 所以陽得生氣; 惟靜惟降, 所以陰得死氣。故乾元之氣, 始於下而盛於上, 升則向生也; 坤元之氣, 始於上而盛於下, 降則向死也。 故陽生子中而前升後降, 陰生午中而前降後升。此陰陽之岐, 相間不過如毛髮, 及其竟也, 則謬以千里, 而死生之柄, 實惟此毫釐升降之機耳。又如水煖則化氣, 化氣則升無不生也; 水寒則成冰, 成冰則降無不死也。故腎氣獨沉, 則奉生者少, 即此生氣之理也。至若人之生氣, 則無所不在, 亦無所不當察, 如臟腑有生氣, 顏色有生氣, 聲音有生氣, 脈息有生氣, 七竅有生氣, 四肢有生氣, 二便有生氣。 生氣即神氣, 神自形生, 何不可辨? 衰者速培, 猶恐不生, 尚堪伐乎? 而況其甚者乎。故明師察此, 必知孰者已虧, 孰者猶可, 孰者能益生氣, 孰者能損生氣, 孰者宜先攻病氣以保生氣, 孰者宜先固生氣以禦病氣。 務思病氣雖如此, 生氣將如何; 見在雖如此, 日後將如何, 使不有原始要終之明, 則皆寸光之流耳。雖然, 此徒以斯道為言也, 而斯道之外, 猶有說焉。夫生氣者, 少陽之氣也。少陽之氣, 有進無退之氣也。此氣何來, 無非來自根本; 此氣何用, 此中尤有玄真。蓋人生所貴, 惟斯氣耳, 而出入之權在呼吸, 斯氣數之寶藏也。 河車之濟在轆轤, 實轉運之神機也。其進其退, 其得其失, 總在生息之間, 而彭殤之途於斯判矣。經曰: 得神者昌, 失神者亡, 即此生氣之謂也。 予見遭剝於是者不可勝紀, 故特明其義於此。
命門有門戶, 為一身鞏固之關也。經曰: 倉稟不藏者, 是門戶不要也。 水泉不止者, 是膀胱不藏也。得守者生, 失守者死。又曰: 腎者, 胃之關也。 關門不利, 故聚水而從其類也。又曰: 北方黑色, 入通於腎, 開竅於二陰。 是可見北門之主, 總在乎腎, 而腎之政令, 則總在乎命門。蓋命門為北辰之樞, 司陰陽柄, 陰陽和則出入有常, 陰陽病則啟閉無序。故有為癃閉不通者, 以陰竭水枯, 乾涸之不行也; 有為滑泄不禁者, 以陽虛火敗, 收攝之無主也。 陰精既竭, 非壯水則必不能行; 陽氣既虛, 非益火則必不能固, 此固其法也。 然精無氣不行, 氣無水不化, 此其中又有可分不可分之妙用, 亦在乎慧者之神悟, 有非可以筆楮盡者。
命門有陰虛, 以邪火之偏勝也。邪火之偏勝, 緣真水之不足也。故其為病, 則或為煩渴, 或為骨蒸, 或為欬血吐血, 或為淋濁潰泄。此雖明是火證, 而本非邪熱實熱之比。蓋實熱之火其來暴, 而必有感觸之故; 虛熱之火其來徐, 而必有積損之因, 此虛火實火之大有不同也。凡治火者, 實熱之火可以寒勝, 可以水折, 所謂熱者寒之也; 虛熱之火不可以寒勝, 所謂勞者溫之也。何也? 蓋虛火因其無水, 只當補水以配火, 則陰陽得平而病自可愈。若欲去火以復水, 則既虧之水未必可復, 而並火去之, 豈不陰陽兩敗乎。且苦寒之物, 絕無升騰之生氣, 而欲其補虛, 無是理也。故予之治此, 必以甘平之劑, 專補真陰, 此雖未必即愈, 自可無害, 然後察其可乘, 或暫一清解, 或漸加溫潤, 必使生氣漸來, 庶乎脾可健則熱可退, 肺潮潤則嗽漸寧, 方是漸復之佳兆, 多有得生者。若但知知, 檗為補陰, 則愈敗其腎, 而致泄瀉食減, 必速其殆矣。
誤謬論二十七
經曰: 揆度奇恒, 道在於一,得一之精, 以知死生。此即斯道中精一執中之訓也, 凡天人之學, 總無出此。矧醫之為道, 性命判於呼吸, 禍福決自指端, 此於人生關係, 較之他事為尤切也。以此重任, 使不有此見此識, 誠不可猜摸嘗試以誤生靈, 矧立法垂訓, 尤難苟且, 倘一言失當, 則遺禍無窮, 一劑妄投, 則害人不淺, 此誤謬之不容不正也。賓自從斯道, 常稽往古, 所見軒岐之下, 凡明良繼出, 何代無之, 然必欲求其得中者, 則舍<靈>, <素>之外, 似亦不多其人。蓋竊見相傳方論, 每多失經意, 背經旨, 斷章取義, 假借數語以飾一偏之詭說者, 比比其然。此總屬意見有不到, 至理有未明, 故各逞胸臆, 用示已長, 致令斯道失中, 大違精一之義, 此則醫之於人, 亦何賴焉。是豈知道本一源, 理無二致。自一源而萬變, 則萬變仍歸於一,自二致而錯亂, 則錯亂遂其為兩。故言外有理, 理外亦有言。如理有在而言不能達者, 此言外之理也; 有丁言而不可以行者, 此理外之言也。然理外豈別有言乎? 第以疑似之間, 加之便佞, 則真為偽奪, 而道傍之築, 從來有矣。如古之楊墨異端, 今之傳奇小說, 謂皆非理外之言乎? 言可假借, 則是非亂而強辯出, 由是賢者固執, 愚者亦固執。如擇善固執, 則精一之謂, 君子時中, 則執中之謂, 此賢者之固執也; 其有言偽而辯, 行僻而堅, 必不知反, 必不可移者, 此愚者之固執也。 執中者見事之舛, 則不得不言, 以利害所關, 不容已也; 邪僻者見人之長, 則反詆其短, 以鄙陋不伸, 不肯已也。千古來是非邪正, 每為此害, 矧以惟類知類, 而當局者亦難其人耳。然此輩雖云偏拗, 猶知傍理, 自非曳白者所能。 其奈此中尚有全不知脈絡, 而止識皮毛者, 亦且囂囂, 偏能宜俗, 是不過見熱則用寒, 見寒則用熱, 見外感則云發散, 見脹滿則云消導, 若然者, 誰不得而知之。設醫止於是, 則賤子庸夫皆堪師範, 又何明哲之足貴乎? 嗟! 嗟! 朱紫難辨, 類多如此。予因溯源稽古, 即自金元以來為當世之所宗範者, 無如河間, 丹溪矣, 而且各執偏見, 左說盛行, 遂致醫道失中者, 迄今四百餘年矣。每一經目, 殊深扼腕, 使不速為救正, 其流弊將無窮也。茲姑撮其數條, 以見倍理之談, 其有不可信者類如此, 庶乎使人警悟, 易轍無難, 倘得少補於將來, 則避諱之罪, 亦甘為後人而受之矣。
辨河間二十八共九條
劉河間<原病式>所列病機, 原出自<內經?至真要大論>, 蓋本論詳言五運六氣盛衰勝復之理, 而以病機一十九條總於篇末, 且曰有者求之, 無者求之, 盛者瀉之, 虛者補之, 令其調達, 而致和平。是可見所言病機, 亦不過挈運氣之大綱, 而此中有無之求, 虛實之異, 最當深察, 總惟以和平為貴也。 故五常政大論又詳言五運三氣之辨, 則火之平氣曰升明, 火之太過曰赫曦, 火之不及曰伏明, 此虛火實火之辨, 則有如冰炭之異, 而<內經>不偏不倚之道, 固已詳明若是。奈河間不能通察本經全旨, 遂單採十九條中一百七十六字, 演為二百七十七字, 不辨虛實, 不察盛衰, 悉以實火言病, 著為<原病式>以訖於今。夫實火為病故為可畏, 而虛火之病猶為可畏。 實火固宜寒涼, 去之本不難也; 虛火最忌寒涼, 若妄用之, 無不致死。 矧今人之虛火者多, 實火者少, 豈皆屬有餘之病, 顧可概言為火乎? 歷觀唐宋以前, 原未嘗偏僻若此, 繼自<原病式>出, 而丹溪得之定城, 遂目為至寶, 因續著<局方發揮>, 及陽常有餘等論, 即如東垣之明, 亦因之而曰火與元氣不兩立, 此後如王節齋, 戴原禮輩, 則祖述相傳, 遍及海內。 凡今飲醫流, 則無非劉朱之徒, 動輒言火, 莫可解救, 多致伐人生氣, 敗人元陽, 殺人於冥冥之中而莫之覺也, 誠可悲矣! 即間有一二特達, 明知其非而惜人陽氣, 則必有引河間之說而群吠之者矣, 何從辨哉。矧病機為後學之指南, 既入其門, 則如夢不醒, 更可畏也。醫道之壞, 莫此為甚, 此誤謬之源不可不察, 故直筆於此, 並再辨其略於左。
河間論吐酸曰: 酸者, 肝木之味也, 由火盛制金, 不能平木, 則肝木自甚, 故為酸也。而俗醫主於溫和脾胃, 豈知經言人之傷於寒也, 則為病熱云云。 賓謂吐酸吞酸等證, 總由停積不化而然。而停積不化, 又總由脾胃不健而然。 脾土既不能化, 非溫脾健胃不可也, 而尚可認為火盛耶? 且妄引經文為證, 其謬孰甚。本證別有詳辨, 具載吞酸門, 所當互閱。
河間論瀉痢曰: 瀉白為寒, 青紅黃赤黑皆為熱也。大法: 瀉利小便清白不澀為寒, 赤色者為熱。又完穀不化而色不變, 吐利腥穢, 澄澈清冷, 小便清白不澀, 身涼不渴, 脈遲細而微者, 寒證也; 穀雖不化而色變非白, 煩渴, 小便赤黃而或澀者, 熱證也。凡穀消化者, 無問色及他證便為熱也, 寒瀉而穀消化者, 未之有也。或火主疾速, 而熱盛則傳化失常, 穀不能化而飧泄者, 亦有之矣。又曰痢為熱, 熱甚於腸胃, 怫熱鬱結而成, 或言下痢白為寒者, 誤也。 若果為寒, 則不能消穀, 何由反化為膿也? 如世之穀肉果菜, 濕熱甚則自然腐爛化為濁水, 故食於腹中, 感人濕熱邪氣, 則自然潰發, 化為膿血也。據河間此說, 似是而非, 誤人不淺。夫瀉白為寒, 人皆知也, 而青挾肝邪, 脾虛者有之, 豈熱證乎? 紅因損臟, 陰絡傷者有之, 豈盡熱乎? 正黃色淺, 食半化者有之, 豈熱證乎? 黑為水色, 元陽衰者有之, 豈熱證乎? 若此者皆謂之熱, 大不通矣。且凡瀉痢者, 水走大腸, 小水多澀, 水枯液涸, 便尿多黃, 此黃澀之證未必皆由熱也。亡液者渴, 亡陰者煩, 此煩渴之證未必盡為熱也。至如完穀不化, 澄澈清冷, 誠大寒矣, 然人偶有寒邪傷臟, 或偶以生冷犯脾, 稍失溫和即病瀉痢者, 此本受寒, 然未必即大寒證也。且凡脾胃初傷, 陽氣猶在, 何能卒至清冷, 遂成完穀不化? 若必待清冷不化始云為寒, 則陽已大敗, 又豈無漸寒而遽至若是哉? 夫漸寒者, 即寒證也。此等證候, 犯者極多, 若作熱治, 必用寒涼, 夫既以生冷傷於前, 復以寒涼敗於後, 乃至冰堅於霜而遭其厄者, 皆此論之殺之也。再觀其前條, 則猶云瀉白為寒也; 觀其後條, 則又云或言下痢白為寒者誤也, 然則凡治此者, 舍清涼之外, 則必無寒證矣, 謬甚謬甚! 又若寒則不能消穀, 及穀化為膿之說, 則尤為不妥。夫飲食有時, 本當速化, 此自胃氣之常, 人皆賴之以為生也。 若化覺稍遲, 便是陽虛之病, 又何待不能消穀而始為寒乎? 矧以所下膿垢, 原非穀之所化。蓋飲食入胃, 凡其神化而歸於營衛者, 乃為膏血, 其不能化而留於腸胃者, 惟糟粕耳。此其為精為穢, 本自殊途, 是以糟粕不能化膿, 從可知矣。且垢亦非膿, 而實腸臟之脂膏也。何以知之? 近有偶病而服硝黃等藥者, 隨瀉而下, 必有如膿之垢, 又或偶患泄瀉者, 於一二日間, 即有此垢, 豈熱化之膿, 其速有如此乎? 又如久痢不已, 或經年累月不能痊可, 而每日所下皆有膿垢者, 豈熱化之膿, 可以久延如此乎? 此其非膿也明矣。既知非膿, 安得皆云為熱? 此蓋以腸臟受傷, 而致膏脂不固, 隨剝隨下, 所以如此。若不為之安養臟氣, 而再用寒涼以治其熱, 則未有不藏氣日敗, 而必至於死。故今之治痢多危者, 率受此害, 最當察也。
河間曰: 假如下痢赤日, 俗言寒熱相兼。其說尤誤。豈知水火陰陽寒熱者, 猶權衡也, 一高必一下, 一盛必一衰, 豈能寒熱俱甚於腸胃而同為痢乎? 如熱生瘡瘍而出白膿者, 豈可以白為寒歟? 由其在皮膚之分, 屬肺金, 故色白也。 在血脈之分, 屬心火, 故為血癤也。在肌肉, 屬脾土, 故作黃膿。在筋部, 屬肝木, 故膿色帶蒼。深至骨, 屬腎水, 故紫黑血出也。各隨五臟之部而見五色, 是謂標也, 本則一出於熱, 但分深淺而以。大法下迫窘痛, 後重裏急, 小便赤澀, 皆屬燥熱, 而下痢白者必多有之, 然則為熱明矣。
據此說, 以五色分五臟, 其理頗通, 若謂本則一出於熱, 則大不通矣。 且五臟之分五色之證, 則猶有精義, 余因其說, 並為悉之。夫瀉出於臟, 無不本於脾胃, 脾胃, 以五氣皆能犯之, 故凡其兼赤者, 則脾心證也; 兼青者, 脾肝證也; 兼白者, 脾肺證也; 兼黑者, 脾腎證也; 正黃者, 本臟證也。 若以脾兼心, 火乘土也, 其土多熱, 言火可也。以脾兼肝, 土受剋也, 其土多敗, 非火也。以脾兼腎, 水反剋也, 其土多寒, 非火也。以脾兼肺, 母氣泄也, 其土多虛, 非火也。本臟自病, 脾受傷也, 其土多濕, 非火也。此兼證之盛衰, 其逆順有如此。且凡脾腎之強者有實熱, 脾腎之弱者皆虛寒, 此臟氣之可辨也。 矧火本熱, 而尚有虛火實火之異; 風本陽也, 而亦有風熱風寒之異; 土本乎中氣也, 而亦有濕熱寒濕之異。至於金之寒, 水之冷, 同歸西北之化, 則其寒多熱少, 理所必致, 豈可謂五臟之痢, 本則一出於熱乎? 因致寒證之含冤者, 此言之不得辭其責也。又赤白義詳後丹溪條中。
河間曰: 夫治諸痢者, 莫若於辛苦寒藥治之, 或微加辛熱佐之則可。 蓋辛熱能發散開通鬱結, 苦能燥濕, 寒能勝熱, 使你宣平而已, 如錢氏香連丸之類是也。故治諸痢者, 黃連, 黃檗為君, 以至苦大寒, 正主濕熱之病。據河間此說, 最為治痢之害, 又觀其所著藥性, 則曰諸苦寒藥多泄, 惟黃連, 黃檗性冷而燥。故自丹溪而後, 相傳至今。凡治痢者, 舉世悉用寒涼, 皆此說之誤也。毋論其他, 姑以苦能燥濕一言辨之, 則河間之見大左矣。 夫五味之理悉出<內經>, <內經>有曰: 以苦燥之者, 蓋言苦之燥者也。 河間不能詳察, 便謂是苦皆燥, 而不知<內經>之言苦者, 其性有二, 其用有六。 如曰: 火生苦。曰: 其類火, 其味苦。曰: 少陽在泉為苦化, 少陰在泉為苦化。曰: 濕淫於內, 治以苦熱; 燥淫於內, 治以苦溫。是皆言苦之陽也。曰: 酸苦涌泄為陰。 曰: 濕司於地, 熱反勝之, 治以苦冷。曰: 濕化於天, 熱反勝之, 治以苦寒。 是皆言苦之陰也。此其言性之二也。又曰以苦發之, 以苦燥之, 以苦溫之, 以苦堅之, 以苦泄之, 以苦下之, 此其言用之六也。蓋苦之發者, 麻黃, 白芷, 升麻, 柴胡之屬也。苦之燥者, 蒼朮, 白朮, 木香, 補骨脂之屬也。苦之溫者, 人參, 附子, 乾薑, 肉桂, 吳茱萸, 肉豆蔻, 秦椒之屬也。苦之堅者, 續斷, 地榆, 五味, 訶子之屬也。苦之泄者, 梔, 檗, 芩, 連, 木通, 膽草之屬也。苦之下者, 大黃, 芒硝之屬也。夫氣化之道, 惟陽則燥, 惟陰則濕, 此不易之理也。 豈以沉陰下降有如黃連, 黃檗之屬者, 以至苦大寒之性而猶謂其能燥, 有是理乎? 是但知苦燥之一言, 而不察苦發, 苦溫, 苦堅, 苦泄, 苦下之五者, 抑又何也? 凡醫中之訛, 每有云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者, 類如此。因致後人治痢, 多不分寒熱虛實, 動以河間之法, 及其將危, 猶云血色如此, 何敢用溫? 腹痛如此, 何敢用補, 死而無悟, 深可哀也。誰之咎與? 誰之咎與?
河間腫脹條云: 腫脹者, 熱勝則胕腫, 如六月濕熱太甚而庶物隆盛, 則水腫之義明可見矣。
據此說, 豈其然乎? 夫腫長之病, 因熱者固有之, 而因寒者尤不少。蓋因熱者, 以濕熱之壅, 而陰道有不利也; 因寒者, 以寒濕之滯, 而陽氣有不化也。故經曰: 臟寒生滿病。又曰: 胃中寒則脹滿。是皆軒岐之言也。由此觀之, 豈脹皆熱病耶? 且庶物隆盛, 乃太和之陽化, 以此擬形質之強壯則可, 以此擬胕腫之病象, 擬亦左矣。
河間曰: 戰慓動搖, 火之象也。慄, 寒慄也。或言寒戰為脾寒者, 未明變化之道也。此由心火熱甚, 亢極而戰, 反兼水化制之, 故寒慄也。然寒慄者, 由火甚似水, 實非兼以寒氣也。
據此說, 則凡見寒戰皆為火證, 而何以經曰陰勝則為寒, 又曰陽虛畏外寒, 又曰陽虛而陰盛, 外無氣, 故先寒慄也, 又曰陽明虛則寒慄鼓頷也? 凡此者皆屬經言, 而河間悉言為火, 其然否可知也。
河間曰: 驚者, 心卒動而不寧也。所謂恐則喜驚者, 恐則傷腎而水衰, 心火自甚, 故喜驚也。
據此所云: 恐則喜驚, 恐則傷腎, 然經曰: 肝氣虛則恐, 又曰恐則氣下, 驚則氣亂。 夫肝氣既虛, 腎氣既傷, 而復見氣下氣亂, 無非陽氣受傷之病。陽氣既傷, 則何由心火遽甚而驚則皆由火也。即曰恐則傷腎, 不能滋養肝木, 而肝虛則驚, 又何不可? 且腎水獨衰者有之, 豈必水衰即火盛也? 今常見驚恐之人, 必陽痿遺溺, 其虛可知。然因火入心而驚者, 固亦有之, 未有因恐而驚者, 皆可指為火證, 則倍理甚矣。
河間曰: 虛妄者, 以心火熱甚, 則腎水衰而志不精
故神志失常, 如見鬼神。或以鬼神為陰, 而見之則為陰極脫陽而無陽氣者, 此妄意之言也。據此一說, 則凡以神魂失守而妄見妄言者, 俱是火證, 亦不然也。夫邪火盛而陽狂見鬼者固然有之, 又豈無陽氣太虛而陰邪為鬼者乎? <難經>曰: 脫陰者目盲, 脫陽者見鬼。華元化曰: 得其陽者生, 得其陰者死。豈皆妄意之言乎? 何自信之如此也。
辨丹溪二十九共九條
嘗見朱丹溪陽常有餘, 陰常不足論, 謂人生之氣常有餘, 血常不足, 而專以抑火為言, 且妄引<內經>陽道實, 陰道虛, 及至陰虛, 天氣絕, 至陽盛, 地氣不足等文, 強以為證, 此誠大倍經旨, 大伐生機之謬談也。何也? 蓋人得天地之氣以有生, 而有生之氣, 即陽氣也, 無陽則無生矣。故凡自生而長, 自長而壯, 無非陽氣為之主, 而精血皆其化生也。是以陽盛則精血盛, 生氣盛也; 陽衰則精血衰, 生氣衰也。故經曰: 中焦受氣取汁, 變化而赤, 是謂血。 是豈非血生於氣乎? 丹溪但知精血皆屬陰, 故曰陰常不足, 而不知所以生精血者先由此陽氣, 倘精血之不足, 又安能陽氣之有餘? 由此慮之, 何不曰難成易虧之陽氣, 而反曰難成易虧之陰氣, 是何異但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乎? 故其所立補陰等方, 謂其能補陰也, 然知, 檗止堪降火, 安能補陰? 若任用之, 則戕伐生氣而陰以愈亡, 以此補陰, 謬亦甚矣。及察其引證經文, 則何其謬誕, 若經曰: 陽者, 天你杝, 主外; 陰者, 地氣也, 主內, 故陽道實, 陰道虛。 此太陰陽明論言脾之與胃生病有異, 以陽明主表, 太陰主裏。凡犯賊風虛邪者, 陽受之, 陽受之則入六腑, 而外邪在表, 邪必有餘, 故曰陽道實也。食飲不節, 起居不時者, 陰受之, 陰受之則入五臟, 而入傷臟氣, 臟必受虧, 故曰陰道虛也。 此本經以陽主外陰主內, 而言陽病多實, 陰病多虛有如此, 豈以天地和平之陰陽而謂其陽常有餘, 陰常不足乎? 勉強引證, 此一謬也。又經曰: 至陰虛, 天氣絕; 至陽盛, 地氣不足。此方盛衰論言陰陽否隔之為病, 謂陰虛於下則不升, 下不升則上亦不降, 是至陰虛, 天氣絕也; 陽亢於上則不降, 上不降則下亦不升, 是至陽盛, 地氣不足也。此本以上下不交者為言, 亦非陽常有餘, 陰常不足之謂也。且下二句猶或似之, 而上二句云至陰虛, 天氣絕, 則何以為解? 此更謬也。以丹溪之通博, 而胡為妄引若此, 抑為偏執所囿而忘其矯強乎? 余陋不自覺, 而念切在道, 故不能為丹溪諱而摘正於此, 猶俟高明之評教。
丹溪相火論曰: 五行各一其性, 惟火有二, 曰君火, 人火也; 曰相火, 天火也。 火內陰而外陽, 主乎動者也, 故凡動皆屬火。天主生物, 故恒於動, 人有此生, 亦恒於動, 其所以恒於動者, 皆相火之所為也。故人自有知之後, 五志之火為物所感, 不能不動, 為之動者, 即<內經>五火也。相火易起, 五性厥陽之火相扇而妄動矣。火起於妄, 變化莫測, 無時不有, 煎熬真陰。 陰虛則病, 陰絕則死。
據丹溪此論, 則無非闡揚火病而崇其補陰之說也。第於此而淺視之, 則若或近理, 故易動人; 於此而深味之, 則意識皆幻, 大是誤人, 余請精繹其義, 用解後人之惑何如? 蓋自一元初肇, 兩儀繼之, 則動靜於斯乎見, 而陽主動, 陰主靜也。自兩儀奠位, 而五行布之, 則氣質各有所主, 而火主熱, 水主寒也。 此兩儀動靜, 為五行之先天, 先天者, 性道也; 五行寒熱, 為兩儀之後天, 後天者, 變體也。先後之理, 有可混言者, 有不可混言者。其可混者, 如火本屬陽, 即言火為動, 若為不可也。其不可混者, 以陽為元氣之大主, 火為病氣之變見, 而動乃陽之性道, 安得以性道為病變, 而言凡動皆屬火也。即自天人論之, 則曰天行健, 豈天動即火乎? 使天無此動則生機息, 人無此動則性命去, 又何可以火言動乎? 若謂之火, 則火必宜去, 而性亦可去乎? 若謂凡動皆屬火, 則豈必其不動而後可乎? 夫以陽作火, 詞若相似, 而理則大倍矣。 故在丹溪則曰陰虛則病, 陰絕則死; 余則曰陽虛則病, 陽脫則死, 此機微疑似中, 有毫釐千里之異, 臨岐者不可不詳察也。或曰: 子言雖是, 第未達丹溪之意耳。 如曰五臟各有火, 五志激之, 其火隨起, 以致真陰受傷, 陰絕則死者, 豈非因動生火乎? 予曰: 此或因情慾之思動火者, 止有一證, 如慾念不遂, 或縱欲太過, 致動相火而為勞為瘵者, 誠有之也。此外而五志之動皆能生火, 則不然也。夫所謂五志者, 喜怒思憂恐也。經曰: 喜傷心, 怒傷肝, 思傷脾, 憂傷肺, 恐傷腎。五臟既受此傷, 則五火何由而起? 又曰: 喜則氣散, 怒則氣逆, 憂則氣閉, 思則氣結, 恐則氣下。此五者之性為物所感, 不能不動, 動則耗傷元氣, 元氣既耗如此, 則火又何由而起? 故經曰: 五臟者, 主藏精者也, 不可傷, 傷則失守而陰虛, 陰虛則無氣, 無氣則死矣。是可見臟不可傷, 氣亦不可傷, 未聞傷即為火也。即云為火, 必有火證, 使無火證, 而但以動字敷衍其說, 是何異捉影為形, 而天下事又何不可馬鹿其間乎。且常見五志所傷之人, 傷極必生戰慄, 是蓋以元陽不固, 神氣失守而然。倘遇河間為之和, 則又必謂戰慄皆生於火矣。孰是孰非, 其幾如此, 能不為生民痛哉!
丹溪<局方發揮>曰: 相火之外, 又有臟腑厥陽之火, 五志之動, 各有火起。 相火者, 此經所謂一水不勝二火之火, 出於天造。厥陽者, 此經所謂一水不勝五火之火, 出於人欲。氣之升也, 隨火炎上, 升而不降, 孰能禦之?
原經文五火之說, 乃解精微論中言厥病之目無所見也。謂其陽并於上, 陰并於下, 陰陽不交, 所以為厥, 厥者逆也。由其陽逆於上則火不降, 陰逆於下則火不升, 水既不升, 火又不降, 而目以一陰之微精, 不勝五臟之陽逆, 此單言厥逆之為病也如此, 豈言火有五而水止一乎? 又按二火之說, 乃逆調論言人有身寒之甚而反不戰慄者, 名為骨痺。謂其人腎氣素勝, 以水為事, 則腎脂枯而髓不能滿, 故寒甚至骨也。又以肝為一陽, 心為二陽, 二藏皆有伏火, 則一水不勝二火, 所以身雖寒而不凍慄, 此單言骨痺之為病也如此, 又豈陽常有餘之謂乎? 若以五火, 二火盡可引為火證, 則如示從容論中有云二火不勝三水者, 又將何以解之, 而何獨不引為言耶? 試以此問丹溪, 其將何以答乎?
丹溪曰: 氣有餘便是火。又曰: 五臟各有火, 五志激之, 其火隨起。 若諸寒為病, 必須身犯寒氣, 口得寒物, 乃為病寒, 非若諸火, 病自內作, 所以氣之病寒者, 十無一二。
予味丹溪此言, 不能不掩卷嘆息, 豈必氣之病寒者十無一二耶? 夫氣本屬陽, 陽實者固能熱, 陽虛者獨不能寒乎? 故經曰: 氣實者熱也, 氣虛者寒也。又經曰: 血氣者, 喜溫而惡寒, 寒則泣不能流, 溫則消而去之, 則其義有可知矣。 且今人之氣實與氣虛者, 孰為多寡? 則寒熱又可知矣。然而何以證之? 如心氣虛則神有不明, 肺氣虛則治節有不行, 脾氣虛則食飲不能健, 肝氣虛則魂怯而不寧, 腎氣虛則陽道衰而精少志屈, 胃氣虛則倉廩匱而並及諸經, 三焦虛則上中下俱失其職, 命門虛則精氣神總屬無根, 凡此者, 何非氣虛之類? 氣虛即陽虛, 陽虛則五內不煖而無寒生寒, 所以多陽衰羸敗之病。 若必待寒氣寒食而始為寒證, 則將置此輩於何地? 夫病之所貴於醫者, 貴其能識生氣, 是誠醫家最大關係, 而丹溪全不之察, 故無怪其曰氣有餘便是火, 而余反之曰: 氣不足便是寒。使其聞余之說, 尚不知以為然否。
丹溪<格致餘論>曰: 六氣之中, 濕熱為病, 十居八九。據此說, 濕熱為病十居八九, 則無怪乎寒涼之藥, 亦宜八九矣, 此亦大謬之言也。 夫陰陽之道, 本若權衡, 寒往暑來, 無勝不復, 若偏熱如此, 則氣候亂而天道乖矣。 故軒轅帝曰: 其德化政令之動靜損益皆何如? 岐伯曰: 夫德化政令災變, 不能相加也。勝復盛衰, 不能相多也。往來大小, 不能相過也。用之升降, 不能相無也。各從其動而復之耳。此氣交變大論之文, 豈亦其不足信乎?
丹溪夏月伏陰論曰: 若於夏月火令之時, 妄投溫熱, 寧免實實虛虛之患乎? 或曰: 巳月純陽, 於理或通, 五月一陰, 六月二陰, 非陰冷而何? 答曰: 此陰之初動於地下也。四陽浮於地上, 燔灼焚燎, 流金爍石, 何陰冷之有?
據此一說, 則夏月止宜寒涼矣, 而何以帝曰: 服寒而反熱, 服熱而反寒, 其故何也? 岐伯曰: 治其王氣, 是以反也。然則丹溪止知治王氣, 而王氣有不可治者, 何以不知也? 矧春夏之溫熱, 秋冬之寒涼, 此四時之主氣也; 而風寒暑濕火燥, 此六周之客氣也。故春夏有陰寒之令, 秋冬有溫熱之時, 所謂主氣不足, 客氣勝也。 所謂必先歲氣, 無伐天和, 亦此謂也。豈丹溪止知有主氣, 而客氣之循環勝復, 又何以不知也? 然此猶以氣令言也。若人之血氣陰陽, 本自不同, 病之表裏寒熱, 豈皆如一? 設以夏月得陰證而忌用溫熱, 冬月得陽證而忌用寒涼, 則其人能生乎? 是丹溪止知時熱宜涼, 而舍時從證, 又何以不知也? 觀其所論, 止言夏月忌溫熱, 不言冬月忌寒涼, 何其畏火之見, 主火之言, 一至於此。
丹溪<局方發揮>曰: 經云暴注下迫, 皆屬於熱。又曰: 暴注屬於火。又曰: 下痢清白屬於寒。夫熱為君火之氣, 火為相火之氣, 寒為寒水之氣, 屬火熱者二, 屬水寒者
故瀉痢一證, 似乎屬熱者多, 屬寒者少。詳玩<局方>專以熱澀為用, 若用於下痢清白而屬寒者斯可矣。經所謂下迫者, 即裏急後重之謂也, 其病屬火, 相火所為, 其毒甚於熱也, 投以澀熱, 非殺之而何? 據此說, 以二火一水言瀉痢之由, 殊未當也。夫經言暴注下迫皆屬於熱者, 謂暴瀉如注之下迫, 非腸澼下痢之謂也。觀太陰陽明論曰: 陰受之則入五臟, 下為飧泄, 久為腸澼。然腸澼言久, 豈同暴注而皆為熱乎? 且<內經>, 則止有暴注下迫皆屬熱一句, 並無暴注屬於火之文, 即或以屬火之年有言暴注者, 然木金土水久之年皆有此證, 又何以獨言火也? 蓋其意專在火, 故借引經文以證其說, 而不知經言二火者, 本言六氣之理也, 豈以瀉一證為二火乎? 觀之經曰: 長夏善病洞泄寒中, 何不曰洞泄熱中, 其義可知, 而丹溪何不察也。 夫以瀉痢為火者, 本出河間, 而丹溪宗之, 故變為說。戴原禮又宗丹溪, 故云: 痢雖有赤白二色, 終無寒熱之分, 通作濕熱治。自此說相傳, 遂致諸家方論, 無不皆言濕熱, 而不知復有寒濕矣, 其害孰甚。至若<局方>一書, 雖云多用熱澀, 然於實熱新邪, 豈云皆用此法, 觀其所載太平丸, 戊己丸, 香連丸, 薷苓湯之類, 豈非以寒治熱者耶? 又若真人養臟湯, 大已寒丸, 胡椒理中湯之類, 皆有可用之法, 其中隨證酌宜, 顧在用之者何如耳, 豈<局方>栽以熱澀為用, 而可斥其非耶。 且是書之行, 乃宋神宗詔天下高醫各以效方奏進而成者, 此其中或過於粉飾者, 料不能無, 而真效之方必亦不少。第在丹溪之言火多者, 謂熱藥能殺人, 而余察其為寒多者, 則但見寒藥之殺人耳, 明者其深察之。
丹溪曰: 痢赤屬血, 自小腸來; 白屬氣, 自大腸來, 皆濕熱為本。 初得一二日間, 元氣未虛, 必推蕩之, 此通因通用之法, 大承氣湯, 調胃承氣湯。 下後自看其氣病血病而用藥, 氣用參, 朮, 血用四物。痢五日後不可下, 脾胃氣虛故也。壯實者亦可下。
據此說, 以赤白言血氣, 而分屬大腸小腸, 其於五行之說則然, 而於病情之真則鑿矣。蓋小腸為心之腑, 宜其主血, 大腸為肺之腑, 宜其主氣。 然水穀氣化於小腸, 豈小腸之非氣乎? 或於糞前而見血, 豈大腸之無血乎? 觀之經曰: 血者, 神氣也。此非赤化於氣乎? 又曰: 白血出者死。此非白亦為血乎? 蓋白者赤者, 無不關乎血氣, 但其來淺者白, 而來深者則赤也。故經曰: 陽絡傷則血外溢, 血外溢則?血; 陰絡傷則血內溢, 血內溢則後血。此自至理, 何其明顯, 而顧可以小腸大腸分血氣哉! 然此猶無礙, 亦不必深為之辨也。 至若初得一二日間, 元氣未虛, 必推蕩之, 為通因通用法, 則此說不可概言矣。 蓋此證有不宜下者, 有必不可下者, 豈以一二日間必可推蕩耶? 若病之可瀉者, 必其元氣本強, 積聚多實, 則無論寒邪熱邪, 但得一推, 則邪從瀉去, 而氣本無傷, 故可瀉也。使無此元氣, 無此脹實, 則無可言瀉者矣。則強盛之人, 隨食隨化, 故飲食不易傷, 瀉痢不易犯, 即有所犯, 亦無不隨病而隨愈也。其有易病者, 必其易傷者也, 易傷者, 必其本弱者也。所以凡患瀉痢而有久延難愈者, 必其弱者多, 而強者少也。是以治宜推蕩者, 亦不過數十中之一二耳。且體弱之證, 亦有不同, 有微弱者, 有次弱者, 有大弱者, 此其形氣脈息, 病因證候, 是實是虛, 自可明辨。凡見脾腎不足而致瀉痢者, 則始終皆不可下, 若妄用之, 則微者必甚,
甚者必死, 莫可解救, 推蕩之不可輕用也, 誠見其致誤者不少矣。即在丹溪亦曰: 余近年涉歷, 亦有大虛大寒者, 不可不知。此丹溪晚年之一隙耳, 而亦知前言之過否。
丹溪痢疾門附錄曰: 諸有積者, 以肚熱纏痛推之; 諸有氣者, 以肚如蟹渤驗之。 究其受病之源, 決之對病之劑, 大要以散風邪, 行滯氣, 開胃脘為先, 不可據用肉豆蔻, 訶子, 白朮輩以補住寒邪, 不可投米殼, 龍體輩以閉澀腸胃。 邪得補而愈盛, 故變證作, 所以日夕淹延而不已也。
據此散風邪, 行滯氣, 開胃脘三法, 亦不過言其大概, 固未盡也。 至若補住寒邪之說, 則大有不通, 而且最易惑人, 為害不淺。夫既受寒邪, 即當辨其虛實, 然實者必有實證, 本不宜補, 不宜補而補之, 則隨補隨甚, 即顯見也, 又何待乎變證? 若因臟氣受傷者, 則無非虛證, 即宜溫補, 蓋溫可以逐寒邪, 補可以健脾腎, 脾腎既健, 寒邪既去, 則無不速愈, 何反有補住之理? 又何有變證之說? 且溫補之法, 原不在米殼, 龍骨之屬, 又豈止豆蔻, 白朮而已乎。若執補住之說而禁用之, 則必致虛者日虛而變證百出矣。 余所見者, 惟寒涼變證之害, 不可勝紀, , 或近則旬日, 遠則累月經年, 終於殞命而後已, 未聞有以溫補變證而日夕淹延不已者。茲余年出古稀, 涉歷不少, 凡遇人言, 率多不分虛實, 無不曰補住寒邪, 無不曰邪得補而愈盛。正以信之者多, 所以害之者甚, 因致抱疾之輩, 寧受寒涼而死, 不願溫補而生, 究其所由, 實由乎此。嗟, 嗟, 一言關係, 有如是乎! 余切悲之。今但反其說曰: 以寒遇寒, 則留住寒邪, 邪得寒而愈甚, 理所必然。遭此害者多矣, 因特表其義, 謹以告諸惑者。
又總原劉, 朱二家之說, 無非偏執言火, 故但見經文有火字, 則必引以為證, 凡如前列諸條, 果亦有一言合經意者否? 彼二子者既曰讀經, 何以不顧上下文, 而單扯一句, 便可著書妄言, 豈謂後世之人都無目耶, 抑舉世可欺耶, 抑性體之有未明耶, 謬已其矣, 吾不得為之解也。自二子之說行, 而軒岐之受誣亦久矣。何也? 以後人之遭毒於亡陽者, 必謂軒岐之誨之也。使軒岐再起而見之, 能無眥裂而髮豎乎。此時醫受病之源, 實河間創之, 而丹溪成之。予為此論, 蓋一則為後人保生命, 一則為軒岐正道統, 一則為後生淺學, 知識未廣, 凡初見彼書者, 無不信為經訓, 多致終生受誤, 害可勝言! 欲清其流, 必澄其源, 故單採二家之略, 辨正於此, 而有餘未盡, 誠難悉也。
論時醫三十共三十一條
時醫治病, 但知察標, 不知察本, 且常以標本藉口, 曰急則治其標, 緩則治其本, 是豈知<內經>必求其本之意。故但見其所急在病, 而全不知所急在命, 此其孰可緩也? 孰為今日之當急, 孰為明日之更當急也? 緩急既不知, 則每致彼此誤認, 尚何標本為言乎!
中風證悉由內傷, 本無外感。既無外感, 必不可散。若過用治風等藥, 則輕者必重, 重者必速死。
傷寒關係全在虛實二字。實者易治, 虛者難治, 以其元氣本虛, 故邪不易解。 若治挾虛傷寒, 不知托散, 而但知攻邪, 愈攻則愈虛, 愈虛則無有不死。若甚虛者, 即微補且無益, 而但治標為主者必死。
傷寒陽經與陽證不同, 陽經者, 邪在表也; 陽證者, 熱在衰也。 若內無實熱脈候, 而以陽經作陽證, 妄用寒涼治其火, 因玫外內合邪而不可解者必死。
痢疾之作, 惟脾腎薄弱之人極易犯之。夫因熱貪涼, 致傷臟氣, 此人事之病, 非天時之病也。今之治痢者, 止知治天時之熱, 不知治人事之寒何也? 矧痢證多在秋深, 斯時也, 炎暑既消, 固不可執言熱毒, 秋涼日至, 又何堪妄用寒涼? 凡若此者, 既不知人事, 又不知天時, 失之遠矣, 害莫甚矣, 當因予言而熟思之矣。
小兒血氣未充, 亦如苗萼之柔嫩, 一或傷殘, 無不凋謝, 故平時最宜培植, 不可妄行消導。其或果有食滯脹痛, 則宜暫消; 果有風寒發熱, 則宜暫散; 果有實熱痰火, 則宜暫清, 此不得不治其標也。舍此之外, 如無暴急標病, 而時見青黃羸瘦, 或腹膨微熱, 溏泄困倦等證, 則悉由脾腎不足, 血氣薄弱而然。 而時醫見此, 無非曰食積痰火, 而但知消導, 尤尚清涼, 日消日剝, 則元氣日損, 再逢他疾, 則無能支矣。此幼科時俗之大病, 有不可不察者也。
小兒痘疹發熱, 此其正候, 蓋不熱則毒不能透, 凡其蒸熱之力, 即元氣之力, 故自起至化, 自收至靨, 無不賴熱力為之主, 是誠痘疹之用神, 必不可少, 亦不必疑者也。惟是熱甚而毒甚者, 則不得不清火以解其毒, 然必有內熱真火脈證, 方可治以清涼, 此不過數十中之一二耳。如無內熱, 而但有外熱, 此自痘家正候, 必不可攻熱以拔元氣之力, 以傷脾腎之源。奈近代痘科全不知此, 但見發熱, 則苶論虛實, 開口止知解毒, 動手只知寒涼, 多致傷脾而飲食日減, 及靨時泄瀉而斃者, 皆其類也。此誤最多, 不可不察。
痘瘡不起, 如毒盛而不可起者, 此自不救之證, 不必治也。 若別無危證而痘不起者, 總由元氣無力, 但培氣血, 則無有不起。 近見痘科凡逢此證, 則多用毒藥, 如桑蠶穿山甲之類, 逼而出之, 見者以為奇效, 而不知起發非由根本, 元氣為毒所殘, 發泄太過, 內必匱竭, 以此誤人, 所當切省。
婦人經脈滯逆, 或過期不至, 總由衝任不足而然。若不培養血氣, 而止知通經逐瘀, 則血以日涸, 而崩漏血枯等證, 無所不至矣。
凡情慾致傷, 多為吐血失血, 及或時發熱, 此真陰受傷之病, 若但知治火而不知治陰, 則陰日消亡, 而勞瘵反成矣。
痰證必有因, 是痰本不能生病, 而皆因病生痰也。若止知治痰, 而不知所以生痰, 則痰必愈甚, 未有可消而去者也。
膨滿總由脾胃, 脾胃雖虛, 未必即脹, 若但知導, 則中氣愈虛, 而脹必日甚矣。
氣滯隔塞, 總屬脾虛不運, 故為留滯, 若不養脾而但知破氣, 則氣道日虧, 而漸成噎隔等病。
小水短赤, 惟勞倦氣虛及陰虛之人多有之, 若以此類通作火治, 而專用寒涼, 則變病有不可測矣。
脈虛證熱, 本非真火, 若作熱治, 而肆用寒涼, 則輕者必重, 重者必死。
病本大虛而治以微補, 藥不及病, 本無濟益, 若疑為誤而改用消伐則死。
病有緩急, 效有遲速, 若以遲病而求速效, 則未免易醫, 易醫多則高明本少, 庸淺極多, 少不勝多, 事必敗矣。
任醫須擇賢者, 而於危急之際, 尤不可苟。若彼宵小之輩, 惟妄衒已長, 好翻人按, 不幸遇之, 多致淆惑是非, 生命所係不淺。
經曰: 人迎盛堅者傷於寒, 氣口堅盛者傷於食。此本以陽明太陰之脈分言表裏, 而王叔和以左為人迎, 右為氣口, 因致後人每以左脈辨外感, 右脈辨內傷, 豈左無內傷, 而右無外感乎? 謬甚! 謬甚!
經曰: 病生於內者, 先治其陰, 後治其陽, 反者益甚。病生於陽者, 先治其外, 後治其內, 反者益甚。
病人善服藥者, 聞其氣, 嘗其味, 便何覺宜否之優劣, 固無待入腹而始知也。獨憫乎無識無知者, 但知見藥服藥, 而不知藥之為藥; 但知見醫求醫, 而不知醫之為醫, 亦可悲矣。
京師水火說三十一
水火者, 養生之本, 日用之物, 用水火而不察其利病, 則適足以傷人。 而實人所不知也。故水品分差等, 火性言優劣, 固非欺我者也。姑無論其他, 試以燕京之水火言之。凡水之佳者, 得陽之氣, 流清而源遠, 氣香而味甘; 水之劣者, 得陰之性, 源近而流濁, 氣穢而味苦。而京師之水則有兩種, 曰甜水, 曰苦水是也。即其甜者亦未甚佳, 而其苦者乃為最劣。蓋水之味苦者, 以其多鹼。 試取墻間白霜, 水之皆燃, 水中所有, 即此物也, 即樸硝也。 其性則五金久石皆能消化, 因而命名曰硝。故善於推蕩積滯, 攻破癥堅, 凡脾弱之人服之多泄, 是所驗也。使無其實, 而朝夕用之以養生, 吾恐人之臟腑, 有更非五金八石之可比, 其為潛消暗耗, 剝人元氣於罔覺之中, 大有可畏者。或曰: 未必然, 果若所云, 則吾未見斯地之乏人, 亦未見斯地之皆病, 何子之過慮也? 予曰: 噫, 此正所謂罔覺也。請以壽夭而紀其驗, 則水土清甘之處, 人必多壽, 而黃髮兒齒者, 比比皆然; 水土苦劣之鄉, 暗折天年, 而耄耋期頤者, 目不多見。 雖曰壽鄉未必全壽, 夭鄉未必皆夭, 若以強者而滋養得宜, 豈不更壽? 弱者而飲食不佳, 豈不更夭? 遠者不能概知, 第以京師較之吾鄉, 則其壽夭之殊, 不無大有徑庭矣。職此之由, 謂非水土之使然與? 又若火之良否, 原自不同, 故先王取用, 四時有異。惟是京師用煤, 必不可易。雖用煤之處頗多, 而惟京師之煤, 氣性尤烈, 故每熏人至死, 歲歲有之, 而人不能避者無他, 亦以用之不得其法耳。夫京師地寒, 房室用紙密糊, 人腄火炕, 煤多爇於室內, 惟其房之最小而最密者, 最善害人, 其故何也? 蓋以水性流下, 下而不泄, 則自下滿而上; 火性炎上, 上而不泄, 則自上滿而下。故凡煤毒中人者, 多在夜半之後, 其氣漸滿, 下及人鼻, 則閉絕呼吸, 昧然長逝, 良可慨憫。 凡欲避其毒者, 惟看房室最密之所, 極為可慮, 但於頂?開留一竅, 或於窗紙揭開數楞, 則其氣自透去, 不能下滿, 乃可無慮矣。然總之窗隙不如頂?, 為其透氣之速也。設有中其毒者, 必氣閉聲掙, 不能自醒, 速當呼之, 飲以涼水, 立可解救。或速令仆地, 使其鼻吸地氣, 亦可解救。然待其急而救療, 恐有遲誤而無濟於事, 孰若預有以防之為愈也。此京師水火之害, 舉京師而言, 則他處可以類推矣。凡宦遊京國及客處異地者, 不可不知此二說, 以為自珍之本。
醫非小道記三十二
予出中年, 嘗邀東藩之野, 遇異人焉。偶相問曰: 子亦學醫道耶? 醫道難矣, 子其慎之。予曰: 醫雖小道, 而性命是關, 敢不知慎, 敬當聞命。異人怒而叱曰: 子非知醫者也。既稱性命是關, 醫豈小道云哉? 夫性命之道, 本乎太極, 散于萬殊。有性命然後三教立, 有性命然後五倫生。故造化者, 性命之爐冶也。道學者, 性命之繩墨也。醫藥者, 性命之贊育也。然而其義深, 其旨博, 故不有出人之智, 不足以造達微妙, 不有執中之明, 不足以辨正毫釐。使能明醫理之綱目, 則治平之道如斯而已。能明醫理之得失, 則興亡之機如斯而已。能明醫理之緩急, 則戰守之法如斯而已。能明醫理之趨舍, 則出處之義如斯而已。洞理氣於胸中, 則變化可以指計, 運陰陽於掌上, 則隔垣可以目窺。修身心於至誠, 實儒家之自治; 洗業障於持戒, 誠釋道之自醫。身心人己, 理通於一,明於此者, 必明於彼, 善乎彼者, 必善於斯。故曰: 必有真人, 而後有真知, 而後有真醫, 醫之為道, 豈易言哉。若夫尋方逐跡, 齪齪庸庸, 椒, 硫殺疥, ?, 薤之不若。小道之稱, 且不可當, 又烏足與言醫道哉! 醫道難矣, 醫道大矣, 是誠神聖之首傳, 民命之先務矣。吾子其毋以草木相渺, 必期進於精神相貫之區, 玄冥相通之際, 照終始之後先, 會結果之根蒂, 斯於斯道也, 其庶乎為有得矣。子其勉之! 予聞是教, 慚悚應諾, 退而皇皇者數月, 恐失其訓, 因筆記焉。
病家兩要說三十三
忌浮言二, 知真醫醫不貴能愈病, 而貴於能愈難病; 病不貴於能延醫, 而貴於能延真醫。夫天下事, 我能之, 人亦能之, 非難事也; 天下病, 我能愈之, 人亦能愈之, 非難病也。惟其事之難也, 斯非常人之可知; 病之難也, 斯非常醫所能療。故必有非常之人, 而後可為非常之事, 必有非常之醫, 而後可療非常之病。第以醫之高下, 殊有相懸, 譬之升高者, 上一層有一層之見, 而下一層者不得而知之; 行遠者, 進一步有一步之聞, 而近一步者不得而知之。 是以錯節盤根, 必求利器; 陽春白雪, 和者為誰? 夫如是, 是醫之于醫尚不能知, 而矧夫非醫者。昧真中之有假, 執似是而實非; 鼓事外之口吻, 發言非難, 撓反掌之安危, 惑亂最易。使其言而是, 則智者所見略同, 精切者已算無遺策, 固無待其言矣。言而非, 則大隳任事之心, 見幾者寧袖手自珍, 其為害豈小哉! 斯時也, 使主者不有定見, 能無不被其惑而致誤事者鮮矣。此浮言之當忌也。 又若病家之要, 雖在擇醫, 然而擇醫非難也, 而難於任醫; 任醫非難也, 而難於臨事不惑, 確有主持, 而不致朱紫混淆者之為更難也。倘不知此而偏聽浮議, 廣集群醫, 則騏驥不多得, 何非冀北駑群? 帷幄有神籌, 幾見圯橋傑豎? 危急之際, 奚堪庸妄之誤投; 疑似之秋, 豈可紛紜之錯亂, 一著之謬, 此生付之矣。 以故議多者無成, 醫多者必敗。多何以敗之? 君子不多也。欲辨此多, 誠非易也, 然而尤有不易者, 則正在知醫一節耳。夫任醫如任將, 皆安危之所關。察之之方, 豈無其道? 第欲以慎重與否觀其仁, 而怯懦者實似之; 穎悟與否觀其智, 而狡詐者實似之; 果敢與否觀其勇, 而猛浪者實似之; 淺深與否觀其博, 而強辯者實似之。執拗者若有定見, 誇大者若有奇謀。熟讀幾篇, 便見滔滔不竭; 道聞數語, 謂非鑿鑿有憑。不反者, 臨涯已晚; 自是者, 到老無能。執兩端者, 冀自然之天功; 癈四診者, 猶瞑行之瞎馬。得穩當之名, 者有耽閣之誤; 昧經權之妙者, 無格致之明。有曰專門, 決非通達。不明理性, 何物聖神? 又若以己之心, 度人之心者, 誠接物之要道, 其於醫也, 則不可謂人己氣血之難符; 三人有疑, 從其二同者, 為決斷之妙方, 其於醫也, 亦不可謂愚智寡多之非類。 凡此之法, 何非徵醫之道, 而徵醫之難, 于斯益見。然必有小大方圓全其才, 仁聖工巧全其用, 能會精神於相與之際, 燭幽隱於玄冥之間者, 斯足謂之真醫, 而可以當性命之任矣。惟是皮質之難窺, 心口之難辨, 守中者無言, 懷玉者不衒, 此知醫之所以為難也。故非熟察於平時, 不足以識其蘊蓄; 不傾信于臨事, 不足以盡其所長。使必待渴而穿井, 鬥而鑄兵, 則倉卒之間, 何所趨賴? 一旦有急, 不得已而付之庸劣之手, 最非計之得者。子之所慎齋戰疾, 凡吾儕同有性命之慮者, 其毋忽于是焉。噫, 惟是伯牙常有也, 而鍾期不常有; 夷吾常有也, 而鮑叔不常有, 此所以相知之難, 自古苦之, 誠不足為今日怪。倘亦有因余言而留意于未然者, 又孰非不治已病治未病, 不治已亂治未亂之明哲乎, 惟好生者略察之。
保天吟三十四
一氣先天名太極, 太極生生是為易。易中造化分陰陽, 分出陰陽運不息。 剛柔相盪立乾坤, 剝復夬姤群生植, 稟得先天成後天, 氣血原來是真的。 陰陽氣固可長生, 龍虎飛騰失家宅。造化鍾人果幾多? 誰道些須亦當惜。 顧惜天真有兩端, 人己機關宜辨格, 自治但存毋勉強, 莊生最樂無心得。 為人須慎保天和, 岐伯深明無伐剋, 伐剋從來性命讎, 勉強分明元氣賊。 膚切根源未暸然, 養氣修真亦何益? 漫將斯語等浮雲, 道在路旁人不識, 余今著此保天吟, 願效癡東奉佳客。
景岳全書卷三終
- 相关文章
-
没有相关文章
- 网友评论:(只显示最新10条。评论内容只代表网友观点,与本站立场无关!) 【发表评论】
- 绿色通道
- 精彩推荐